如竹

卫聂王道‖卫庄×盖聂‖布衣（一）

卫庄轻轻抚摸着冰棺，里面的人面目栩栩如生，仿佛从未远离。

但这只是错觉罢了，他的师哥，那个满口仁义的剑客，那个温柔浅笑醉了春风的盖聂，那个总是抚着他的头唤他小庄的师哥，已经恍若玉雕，永远地，沉睡在这冰棺之中。

冰棺是托白凤从极寒之地求得的上古玄冰秘制而成，可保人尸身不朽，容颜不老。

“略微算算，师兄你已经在里面躺了五十年了，五十年，呵，多大的变化。流沙早就解散了，嬴政驾崩，秦二世即位，果然不出师兄你的所料，赵高把持权力，秦朝终于二世。"静静地把头贴在冰棺上，任凭寒气侵骨，卫庄像依偎在那个温暖的怀抱，喃喃自语，"师兄， 你当初看着长大的小辈，如今也有了出息，终不愧英雄男儿在世间走一遭，还有我们的婉儿，像极了你，我看着她，就仿佛看见你，想起那段在鬼谷，在世间的日子。婉儿已经长了白发了，她不愿休习剑术，嫁了平凡人家，生儿育女，虽然面容随岁月而老去，却也幸福快乐，你必是万分欣慰的。”

仿佛是看见了盖聂的笑容，清风一般，驻颜有术，但额间也生了几条细纹的卫庄，轻轻地吻了冰棺一下，正如之前四十九年他所做的那样，“师兄，我明日再来看你。”

冰棺周围是大片的彼岸花，艳丽如火，灼灼而放，粲然至极，而又凄美，仿若打破禁忌神明流下的泪水。

这些花本是赤练带来的，美丽而有剧毒，和那个妖媚的女人极为相称，后来赤练死了，是他亲自下手的，但不知为何，他却保留了这一片彼岸花。

或许是因为他在盖聂的脊骨上纹下了这些花吧，艳红的来自黄泉的花朵，开满了盖聂玉白的背脊，那人潮湿的眼角，隐忍的呻吟，注定如同致命的毒素一样，伴随卫庄终身。

“若是那时便意识到他对自己的重要，该有多好啊！”

像是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，卫庄无力地瘫软在冰棺旁，自五十年前他便以为干涸的眼泪，在五十年后，又一次肆意地奔流在脸颊。

卫庄和盖聂是在鬼谷认识的。

在卫庄的记忆中，那日云淡风轻，大片大片的白色绒花，在天地间飘扬。年迈的鬼谷子，拉着他的手，介绍对面的少年。

“那就是你的师兄，盖聂。”

盖聂，师兄？！

他凭什么当我的师兄？！年少轻狂，卫庄记得自己看着对面少年纤细柔韧不像习武人的身体，死犟着嘴不肯喊高自己一头的盖聂师兄。

“既然你是我师弟，那我以后喊你小庄吧”，少年温柔地弯起嘴角，笑得一脸宠溺，仿佛柔软洁白的白绒花，“小庄”。

“小庄”，盖聂轻唤。

卫庄那颗风吹不动的心，仿佛被羽毛轻轻骚动了一下。他张了张嘴，不情不愿的喊了声“师兄”。

盖聂却似乎不在意卫庄这声称呼的抗拒，双目仿若漾起的湛蓝湖波，干了一件在卫庄的生命中是"黑点"的事情。盖聂伸出手，像撸猫一样揉了揉卫庄蓬蓬的脑袋，觉得手感极好，看着新来的师弟逐渐变黑的面孔，心情更加愉悦了，这别扭小孩真有趣！

鬼谷的日子，不疾不徐，仿若流水，静静地流着。

 练剑，吃饭，睡觉，看师哥，练剑……生活过得平淡而又有趣，尘世的纷争似乎从未和鬼谷联系在一起。

 那时卫庄的佩剑还不是鲨齿，他和盖聂过招用的都是木剑，木剑争锋，纵横相对，淋漓尽致。出剑便只是为了出剑，没有诡诈的心思，也没有包装的目的，纯粹美好得不可思议。卫庄想，若是永远和师哥过这样的日子，他是愿意的。

 可正如每任鬼谷都必须承担的责任一样，鬼谷从来没有从世俗的纷争中离开，也不能离开。

 那是刚刚练完剑，师傅却来了。师傅设置了一个考验。考验是救人，两个不同的人，濒临死境，无非是救哪一个的问题。

 卫庄嗤笑，不过是两个陌生人罢了，要不是师尊要求，他连动手也懒得动手。便随手捞了一个，淡漠的眼睛，看也不看另外一个，反正是必死无疑的下场。

 他有猜测过盖聂会为难，但没想到盖聂有着那么高超的剑术，却犹豫再三，连一个人都没有救成。

 若是连这么一件小事都犹豫，师哥你又凭什么能纵横天下，掌握着那万万人的命运。

 一种莫名的恼火和小孩子般的委屈充斥着卫庄的胸膛，他和盖聂擦肩而过，冷冷地掷下一句"懦夫”，却悄自红了眼眶。

 盖聂愣在原地，他的道第一次和卫庄出现了分歧，这似乎是以后越走距离分得越远的开始。

 那件事情过后，不知为何心中有淡淡的愧疚，盖聂为了安抚闹别扭的卫庄，加倍地对他好，饮食衣着更加精细。

 卫庄情绪缓过来，想想自己所言，又见师哥周到的照顾，隐隐有些后悔，但又拉不下脸面去道歉，只能将盖聂的好一并接纳，平常盖聂摸摸自己的头，也不再那么强烈地抗议。

 这些事都做得隐晦，在盖聂的眼中，便只是傲娇的师弟偷瞄自己的次数增加了和乖顺了不少。

两个人的关系便又好了起来。

 盖聂不知道的是，结冰的河面解冻时，厚厚的冰下，流水湍急迅猛，却是洪水的隐患。